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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夜讀余光中〈仲夏夜噩夢〉,及結尾處,「我翻開單德興、李有成,張力合編的《朱立民先生訪問紀錄》,對著立民年輕時的照片發怔。站在文學院院長室外陽台上的那一幀,身影修頎,風神俊雅,右手雖然低垂,食指與中指之間卻斜捻著一截香菸,另有一種逍遙不羈的帥氣。」不自覺眼眶已熱。

  為什麼啊,一篇文章之前還全然未識,文末卻能為之垂淚。我想起不久前系上一位教授逝世,透過間接聽聞,我也會在步出教室時對著哀悼的花束卡片一楞。「院長是最樸素的人,早餐永遠是饅頭豆漿,數十年如一日。」楚辭老師一句,而形象鮮明,令聞者心驚。老師接著言及大學指導老師的噩耗,與勞思光先生逝世的消息。語於汨羅前,便已滿室哀戚。

  正是涼風起天末,江湖秋水多。幾日後,文學史老師甫結束前院長的追思會後來上課,鎮定自若地上了兩堂,終於在第三次提問而台下無聲時開口:「你們知道我為什麼今天上課一直說話,努力不要讓自己停下來嗎?」死別已吞聲,生別常惻惻。連日來,老師也遭逢了前輩去世所帶來的打擊。只是又忙又跑的,沒時間想,也怕一想就傷感,偏偏我們如此安靜讓他難以分神。「從前做學問是為生,今日做學問是為死。」唯天地之無窮遠兮,哀人生之長勤。我們如此辛勤,所求何為?言已至此,我心傷悲,泫然欲泣。

  王陽明〈瘞旅文〉傷死者以自哀,我們又未嘗不透過一次次死亡反躬自身。「人生不過是一坯黃土到另一坯黃土。」中間如何風吹雲捲,最終都要塵歸塵,土歸土。我總常思及朱子的楚辭集注前言:「待千載以下有知我者」文字是另一種時空,翻開書頁,斑斑字句都是鬼語,卻又如此歷歷鮮明。祭拜與回憶相同,都是為了使逝者常留人間,但皆須透過子孫或友人來完成。唯有書寫,是唯一自主的方式。然而千秋萬歲名,寂寞身後事,又何必如此在意名傳後世?古之學者為己,今之學者為人。留名也不過傳於他人之口,但問為己。自己想要的是什麼?想要在這無窮天地間的有限生命裡完成的是什麼?這也許會是一直探詢下去的問題吧,不過至少我是清醒的,只要記得背後死亡的陰影,就不會忘記思考答案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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