妄言廳

　　如此這般的早已慣於沉默，慣於和煦的敷衍，但有時還是要強迫自己說點話吧。

　　細細思量，之所以害怕開口的原因，恐怕是由於對很多事情的不確定。不確定事情的真實性，不確定自己的感覺，也不確定原本所產生的認知。於是不敢再像以前那樣首尾連貫一路承先啟後下去，反而憂慮著每一句之間語意轉換所產生的空隙。也害怕著因表現而容易造成的評價，其實這些原理是有跡可循的，只是因為近年少有他人評論，也就失了準，若非任意妄為，就是格外小心翼翼，憂讒畏譏。

　　同理，我不敢在臉書發表文章，怕任何微弱的聲音都敵不過眾聲喧嘩。我徒然羨慕眾人：你們知道你們有多勇敢嗎？你們知道就連這樣的率性，對我來說都是一種奢侈嗎？－－我是否太過怯懦？我有時就連站在人群中都要忍住不讓自既害怕到顫抖，「在遇到堀木君以前，我不敢一個人上街。」對《人間失格》中這樣的句子相當理解。置身人群如深陷敵營，沉默宛若孤軍奮鬥。又覺得其他人都腳踏實地，我卻身懸空中，這是為什麼呢？踩著的是由各種關係所構築起來的網絡吧，這條橫桿是朋友，那根竹竿是同學，中間這條鐵棍又是家人等等。彷彿有了這些就有了立足點，一切互動與發展也都有了依據。對話可以快步疾走，情意跟著匍匐前進。可是我對這些關係本身卻存在著無盡的質疑：我認識你嗎？我們是朋友嗎？我這樣會不會過分親暱？而這些其實何必。所有通道都只是為了讓物資往來，為了獲得一點情感相濟，以維持生活，過分在乎無疑自斷生路－－於是我是真的孤立無援了，我從海上來，我是一座孤島。

　　而我這座孤島甚至連巍峨都難，山勢不高，波瀾不驚。立在人群中不僅是感到畏懼，還有慚愧。我沒有書堆起來的高度，或者它們可以有高度的，我也攔腰斬斷。我不相信，我遺忘。滿地書或開或闔不過是時間殘渣，除了記錄我逝去的光陰一無功能。我沒有自信所散發出來的光芒，我不敢說話，我沉默。

　　於是我該做什麼？我該搖櫓，架一葉扁舟，唱著沒人懂的語言。據說，那首歌會被這樣翻譯：

　　「今日何日兮，蹇舟中流

　　　今夕何夕兮，得與王子同舟．．．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