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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中部迎新那天丟了學生證。我雖在搭公車前發現,折返回餐廳搜尋,卻已經找不到了。

  這是意料之內的事。或者是我半故意讓它發生的,回到餐廳裡看見包廂漆黑無人時,當下便放棄了所有希望。這是我給自己的預言,它必定得在這裡失蹤,以哀悼我心中失去的某一樣東西。不然的話,那份恍恍惚惚的感傷是無法具象化的,它是代表神靈的牌位,讓我至少有方向可以祭奠。那天的一些感覺,便依存著它不致成為飄盪的孤魂野鬼。

  學生證代表的會是我的學生身分嗎?學號、姓名、某校的所屬證明。迎新是我戰戰兢兢踏入班上的第一步啊,應該是更接近自己身分的,沒想到不但更加遙遠,還直接地把根本也弄了不見。自以為是的得到不過是更徹底真實的失去罷了。我站在三三兩兩的同學中間,顯得格格不入,對話也生硬無趣,「我幫你吧。」我翻過字的背面,貼上泡棉膠。我所有的努力都只表達了更深的無能為力,大半時間的沉默,一年的無影無蹤--就算我現在站在這裡又有什麼幫助呢?就算我確實存在著又有誰會在乎呢?你們以及你們所屬的團體早已成形,一個自足運行的宇宙,過去的都已經過去,剩下的也早已來不及,我什麼也不能做,什麼也不能說,遙望將成為我最大的滿足。

  但是求求你們啊,請別可憐我的孤獨。首先放棄你們的是我,沒錯是我,我轉身冷笑不屑一顧,決定把你們都當成路邊風景般不予重視。下了雨我也不會躲到室內,我依舊走著,撐把傘感覺得自己足襪漸溼。我會走長長的路,帶著自己移動的防護。並不希望雨停啊,請繼續下去吧,這樣一來我才能聽到除了自己以外的聲音,還有溼黏黏的氣息,彷若花草樹木潮濕的呼吸。枝葉會微微顫抖或輕輕偏頭--我可以愛你嗎?我會走向前聞你雨後的清香,我會凝視你過分自作多情的想像,我會把你當成我這輩子唯一的摯愛--儘管只有一瞬。

  然後我就會拋棄你當作什麼也沒發生。現在的我是個不需要記憶的人,縱使記了又要向誰訴說?有誰願意傾聽?不過是自言自語,稍縱即逝。我不會狂妄地說要抵擋時間留住永恆,那一切於我都無意義,光是我現在無生無死的狀況,其實就已經近於某種永恆。我停駐在這裡,言行是舊習慣,想法是舊領悟。光是這樣已足夠生存,便毋須前行。況且回憶其實最令人心焦,曾經那樣真真切切的事情「鮮明的火印著身心,卻走得一乾二淨。」怎麼能依然直面記憶同時的痛楚。於是我會選擇遺忘,遺忘所有重要不重要的事情,遺忘所有會痛不會痛的事情,遺忘所有會笑不會笑的事情。如果我有表情,那會是一種淒楚的凝望。

 

  「我已經什麼都錯過了...... 」我看著開心的同學,他們齊問學弟妹直屬,對每一個名字都有著生動的反應。而我坐在這裡誰也不識,來不及了,我已經成為「不熟的交換生」--「你好,我是大陸的大學透過某計畫來這裡交換的,接下來還請多多指教唷。」我不知道除了可笑的謊言以外還能說什麼,也不知道除了強顏歡笑以外,還能如何面對你們。我們所有尷尬的空隙我無力消除,便使你們依舊語調生硬,手足無措。無數輝煌的時刻曾使你們團結在一起,現在它也理所當然地將我拒於門外。我不知道你們所有的喜悅與榮耀,正如你們不懂我全部的自責與哀傷。而個人的經驗除非一起度過,否則永遠無法共享。我又怎麼能期待我們對彼此有所了解?我能預期看到你們好奇的眼神嗎?我已經失去你們了,在我恍惚意識的時候。接下來我所能做的,不過就是吐露一點自己的真實,藉此小心翼翼的與你們維持著似有若無的熟悉,再盡一點微不足道的棉薄之力,建立為你們所用的功利關係。此便足矣,我們可以當生澀的朋友,有禮的問候,適時的幫助。雖「失而復得」卻早已變質,既然不能重新來過,那麼這便是對待失物,唯一恰當的方式了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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